这次出使魏朝,不但得到李天衢愿与耶律阿保机通好的回复,开设港口进行互市更是意外之喜。王郁这厮,当然是千恩万谢,又欢天喜地的去了。却不知自己做为早晚要被除掉的目标,也已在李天衢这边挂上了号。
数日后,长安那边严可求的奏书也已传达至汴京。李天衢阅览一番,眉头却也不住渐渐的紧皱了起来。
起先按严可求禀说,本来那自称白衣天子,而建立西汉金山国的张议潮之孙张承奉非但自去帝号,而改称敦煌国。他也已将大权逐步交接于同属沙州豪族出身,他爷爷张义潮外孙婿的曹仁贵。
当初豪言壮语,势必要征服横扫河西诸部,而一统重振自己的祖父打下的归义军全境疆土。结果却触怒了甘州回鹘,挨了现实好一通毒打...张承奉自知威严扫地,在瓜、沙州汉民心目当中,以张义潮孙儿的身份树立起来的威信也已荡然无存。遭受重大打击,他也变得气馁颓丧,而权力交接后不久,便已郁郁而终了。
曹仁贵通过和平交接的方式掌控权势,又立刻废除敦煌国号,以归义军节度使自据,并宣称内附于魏朝。近期也积极遣使与长安来往,也藩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既然有曹仁贵牵头,至少眼下尚还愿意与归义军共进退,而属于焉耆人出身的肃州龙家,自然也愿意投向魏朝一方阵营。
而严可求赶赴长安,任西京留守之后,趁着诸方使者来往之际,也已开始着手分化拉拢内部族系混杂的凉州温末一方势力...也确定了适合的汉人军将并由魏朝扶植,准备发动兵变推翻目前以吐蕃人为主体的统治阶层。
待事成之后,凉州温末也不会再维持表面恭敬亲善,实则一直戒备提防魏朝,也随时都有可能倒向后唐的状态。严可求拿出“河西当由汉人做主,汉儿重归汉家”的说辞,同时也以高官厚禄为条件,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凉州温末内部的汉军将官,便将在魏朝军队的支持下立刻发动政变......
可是李天衢也很清楚,魏朝一旦拿凉州温末开刀,那么也势必会引起如今人丁规模也达三十余万的甘州回鹘警觉,两方关系将急速恶化...所以对凉州温末动手之后,也势必要立刻出兵,力图尽快将甘州回鹘打服。
只不过本来严可求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却也难免另有另一方势力突然冒出来搅局。
毕竟以党项族为藩镇统治阶层的定难军,以往即便不敢招惹魏朝,可是如今节度使李思谏既然旗帜鲜明的站到后唐一方阵营,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也不怕把魏朝得罪狠了。
所以按严可求禀说,定难军党项几支部族,已开始袭掠如今由魏朝时机掌控的环州(后世甘肃省庆阳市环县)治下各处村坊,并袭击来往商队,大肆剽掠烧杀,至今已有百姓近千人遇害......
区区定难军一处藩镇,倒也敢主动出兵冒犯。李天衢寻思如若集结大军前去攻打,后唐也必然会趁机出兵抄截后路...中原方面各处军司如果还要向西北面调兵,则又将是劳师远征。
毕竟已吩咐严可求全权处理关内、甘陕各地军政事宜,还有凤翔、邠宁等几路牙军,李天衢心想如何对定难军的犯境寇钞做出回应,就由严可求自行处理便是。
只不过以那个严可求当世顶尖谋臣的秉性,他虽然不似李振之流那般性狭阴狠、睚眦必报,可按不好听了说,他筹谋算计,也更像是个阴谋家,就算不说是一肚子坏水,可什么阴谋诡计也是层出不穷...而定难军李思谏既然敢惹到他的头上,想必严可求也已想好了主意,而势必让那个党项诸部的首脑人物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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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难军治下,西南面与环州接壤的春岗陕。
此间散布着几个党项人小部落的聚居地,这些部族,也都算是跟随其它党项大部族迁徙至定难军地界安住。其中小部分人从汉家农户那学得农耕,而在适合的去处开辟了些田地。又由于部落的规模较小,周围水草足够放养牛羊,所以这些小部族逐水草而居,也不必迁徙出太远,而过着相对稳定的生活。
而以拓跋、房当、米擒、细封...等八部为首的所谓党项八氏,也只是同一个族群治下最大的八个部族。党项羌还尚有许多本来各自为政、互不统属的部落分支。
本来于春岗陕地界栖息繁衍的几个党项小部落,平素或是与其他部族进行集会交易,或是以牛羊,皮货与附近汉人百姓交换盐巴、铁锅、茶叶、布匹...等物资。
然而游牧族群,除了交易互市,骨子里似乎也是与生俱来带着股寇钞袭掠的习气...定难军藩镇宣称倒向后唐,那么接邻处于魏朝治下的州府,也立刻成为敌对状态。再经节度使李思谏有意煽动,党项八部中的几支,乃至不少小部落也都陆续开始组织人手,频频寇钞袭掠环州等地......
既然能用抢的,那又何必与魏朝治下那些汉民互市交易?
然而春岗陕南隅,一个党项人的聚集地忽然响起阵阵惊呼哀嚎声。慌忙奔走出来一探究竟的族民,就见前方有一拨汉人骑兵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即便绝大多数族民并不识宇,不知道那一众行伍中打出的旌旗上绣着大大的“魏”字,可是他们也都能立刻察觉到来者不善的危险!
“飕飕飕!”
迎面几支箭簇已经激射而至,几个也正要绰起弓箭的党项汉子顿觉身子一震,便已然被一支支利箭贯穿身上致命处。其余还有些妇孺孩童惊得一哄而散,然而又是一阵羽箭呼啸而去,旋即疾驰杀来的骑兵,也纷纷扑向那些四散奔走的党项族民!
“魏军杀来啦!魏军杀来啦!”
慌张的惊呼声在聚集地四处响起,而到处横冲直撞的一彪骑军前列,也有一员魏军大将招子如鹰隼般来回张望。那些惊呼奔逃的党项老幼妇孺,,在他那对如秃鹫般的双眼当中,看来也都似是黄獐野兔等猎物一般...他忽然扯起了嗓子,而厉声暴喝:
“奉严留守钧旨,定难军党项诸部犯我魏朝治下环州,也务必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今日洗荡春岗陕地界所有党项部落,但凡是青壮男子,皆杀无赦!”
那魏军将领刚刚喝令嚷罢,一员军校便凑到近身处,而当即征询道:
“房将军,那老弱妇孺...又当如何处置?”
这员魏将,正是按原本轨迹本来应投靠后唐,而被李存勖赐名为李绍英...然而本是魏博军出身的他,当初却随着罗绍威一并投从了魏朝的房知温。这厮虽也骁勇善战,可毕竟按史载为人性情贪婪,执掌一方时经常厚敛其民,积财巨万,而出入皆有声妓相随...是以听那军校问罢,房知温反而瞪了他一眼,随即没好气的说道:
“夯货!往日受军纪约束,也颇为束手束脚,如今终于有严留守发话,可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这还迟疑个鸟?反正是党项诸部先招惹我魏朝,今日兴兵报复,老的也尽数杀绝,其余妇孺幼童也尽掳下,回头由我安排至西面焉耆部族卖了为奴,这也是一笔钱财!但凡掳掠得姿色出众的党项女子...也尽数都押来,由我挑几个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