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新来的一名小卫士叫他吃饭,他躺在床上看文件,不起来,只是问:“有辣子吗?”
毛泽东湖南口音很重,小卫士听成“有蜡烛吗?便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毛泽东有些不高兴:“你拿辣子来,没有辣子我不吃。
小卫士赶紧取来一支蜡烛,心里纳闷,大白天要蜡烛干什么?他小心翼翼报告:“主席,蜡烛拿来了。”
毛泽东仍在看文件,随口问:“炕过了吗?””
小卫士目蹬口呆:“炕……怎么炕??
“你蠢么,炕么就是拿火上炕了。”毛泽东口气带了不耐烦,小卫士又不敢多问,往出走。毕竟糊涂。在门口想了想,鼓起勇气又问:“主席,火上怎么炕啊?那不是炕化了吗?””
“我要干炕,不要放油,整根地炕……”毛泽东直到这时才看清小卫士手中的蜡烛,怔了怔;放声大笑:“辣子,我要辣子,地里长的那个尖尖的辣子……”
小卫士终于听明白了,禁不住也是一阵笑。
毛泽东继续吃他的辣子,继续便秘。医生又劝他喝蜂蜜,说多喝蜂蜜可以防止便秘。
毛泽东不听。毛泽东喜欢辣,喜欢咸,不容欢甜。在同便秘的长期“斗争”中,他也掌握了一些经验。他多吃蔬菜,而且保持蔬菜的长纤维。无论菠菜、油菜还是苋菜,都不用刀切,整根整根洗净了炒了吃。有时一筷子便能将一盘子菜连挂着全夹起来,大口吃下,以此来防治便秘。事实证明,这种吃法行之有效,而且营养不浪费。后来、连医生也跟着他学会了整根炒菜,不用刀切,并将这个习惯保持至今,传给了子女。
与大便比较起来,睡觉更使毛泽东犯愁。
毛泽东终生“为睡一觉而奋斗”,终生没离开安眠药。
他有遵循大自然规律的时候,即按24小时作息。但也有特殊。他是上午睡觉,下午和夜里办公。这是长期战争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痕迹。他有20年的战争生活是以劣势对付敌人的优势,在敌人飞机的压迫下,他必须昼伏夜出。20年形成的习惯是不好再改变了。
然而,他大部分时间是向大自然的规律挑战,于是,便形成了“毛泽东的一天”。这种说法也不知何时何地由何人总结出夹的。就是按照28小时作息。比如今天早晨7点入睡。上午11点起床,那么总要工作到第二天的上午10点左右再睡觉,下午3点多钟起床。如此顺延下去,他的“一天”就比大自然的一天多出4个小时。
一旦遇上大事,比如打大仗,比如开重要会议,比如写重要文章。比如处理重大事件或解决危机,他可以而二三天甚至四五天下合眼。他所表现出的超人的精力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长时间高度兴奋的思维活动对睡眠必然提出高效率高质量的要求,同时又造成了兴奋过度难以人睡的矛盾。毛泽东常为这一矛盾苦恼发愁,我们也为这一矛盾苦恼发愁。毛泽东不得不同我们这些卫士、警卫人员及医护人员协同起来,共同解决这一矛盾。
从某种意义上讲,“让毛泽东睡一觉”成了毛泽东贯穿一生的头等大事,也是我们所有身边工作人员的头等大事,办起来可以说是“兴师动众”,“全力以赴”。
一般情况下。毛泽东睡觉分儿个过程:放下手中笔和文件,有时到户外前步10分钟,有时也不散步,然后吩咐值班卫士:“我睡觉吧。”。
这声吩咐总是很低沉,因而更显得有分量。这时,卫士就会立即通知警卫人员:“主席要睡觉了。
于是,院子里就会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走路都要轻手轻脚不能出声,哨兵会拦挡住任何来客,战争年代,周恩来常与毛泽东住一个院。他见到卫士的头一句话经常是问:“主席睡觉了吗?”他起床后有咳一阵痰的习惯,一旦听说:“主席睡觉了”.使会捂着嘴回到窑洞里去关住门再咳。进城住在中南海,周恩来回住所必经毛泽东屋后的马路。一旦毛泽东睡觉,警卫人员就会封锁路,不许车来往。周恩来的车行到此处,也要熄火,无声滑过。·
警卫人员拿起竿头系有红布条的竹竿恫吓那远远窥视的鸟雀,即便庭院里绿树浓郁,也不许它们光顾,甚至不许低飞着从头上飞过。那气氛真有点像某些文学作品里写的“大战前的宁静。”
毛泽东要睡觉了、值班卫士就搀扶他去小便。解手之后再服侍他去洗澡。洗澡可以放松身体,容易入睡。
1956年以前,毛泽东洗盆塘,以后,由于年龄大了,血管硬化,怕在热水里泡出事故,改为擦澡。毛泽东喜欢搓背,这是很好的健身方法。特别是连续工作二三天之后,一定要用力为他搓背,促进血液循环,消除疲劳。
擦澡时,毛泽东总要与我们卫士聊天。有的卫士善于谈笑,有的卫士不善讲话。毛泽东喜欢善于谈笑,无拘无束的卫士。谈笑可以使他愉快,精神放松。话题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就是卫士放个屈也可以引来一阵欢乐。副卫士长放了很响的一个屁。毛泽东便吃吃窃笑、笑得副卫士长脸通红。副卫士长年龄大些,毛泽东没和他开玩笑。小卫士放了屁,毛泽东就要逗一逗了。
“小封哪,你搞什么小动作啊?
“对不起,主席。我。我放了一个……屁。
“哎,不是屁吧?那是气。折腾你几天休息不好,应该我说对不起你么。·”
“不,不是的。主席,是屁,不是气。
“不是屁,是气。有气放出来就好。”毛泽东摇晃着脑袋,用他那湖南口音抑扬顿挫地念念有词:“屁之,气也。宁在主席面前丢丑,莫让冷气攻心哟……”
于是,卫士随着毛泽东哈哈大笑起来。
洗过这样一个愉快的澡,毛泽东回到卧室,接过卫士递来的安眠药,服下后便上床。靠在床栏的毛毯上,继续批阅文件。卫士就坐在床沿或椅子上,为毛泽东按摩。上身已经在擦澡时搓了个痛快,这时只按摩脚和两腿即可。这时的按摩手法可以重些。因为离入睡还早。
大约过半小时到一小时,药力开始起作用。毛泽东自我感觉不那么兴奋了,便将文件放在一边。卫士会及时递上第二份安眠药,服侍毛泽东服下。
服下第二次安眠药,毛泽东便停止工作,不再依靠床栏,缓缓躺平了。或者看报,或者看闲书。他床上书摆得与人同长,随手就可拿一本过来。有时还看小人书,而且能看上瘾。有时什么书也不看,只与卫士聊天。这时的聊天不再有热烈的玩笑,或者毛泽东讲述自己的过去,或者倾听我们卫士诉说自己的心事,家里的矛盾与烦躁。有时也听我们发表一些对人对事的看法与想法。毛泽东一次又一次带着静静的回忆的神情,微眯着眼,轻声细语地向我和其他卫士讲叙自己的青少年时期。讲述自己的父母亲人,讲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曾经按着我的手背小声问:“银桥,你怕我吗?”
“不怕。”
“别人呢?别的卫士怕吗?”
“一般说,都不怕。也许个别……我说不准。”
“个别也不要伯。告诉他们.毛泽东不可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当了共产党的主席。他年轻的时候跟你们一样。他那时只想当个教书的先生,连教书的先生都不好当呢……他有什么可怕的?””
毛泽东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按摩的手法也越来越轻柔舒缓。他的眼皮合上了。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这是关键时刻。毛泽东能不能人睡在此一举,全靠机灵的卫士自我感觉了。我曾经有判断失误,悄悄停下按摩,一点一点脱离那张床。正要蹑手蹑脚走开。手突然被毛泽东抓住了。
“别走。陪着我,再陪我一会儿……”
于是,我发现毛泽东微合的眼皮间,那睫毛在轻轻颤动。他并没有入睡。我心里一阵懊悔。经过这样一次反复,毛泽东会推迟入睡。
我的感觉,毛泽东内心深处有时会产生一种孤独感。他有妻子儿女,但是见面不多,与他朝夕相处的只有我们卫士。他拿我们当儿女般看待。但我们责任在身,毕竟无法给他以真正的天伦之乐。
在毛泽东似睡未睡,全身开始松弛之际,是我们卫士最紧张之时,一定要掌握好按摩的轻重。记得有一次封耀松没掌握好,手头重了,弄痛了毛泽东。将要入睡的毛泽东一下子惊醒了。我讲过。影响毛泽东睡觉,他是一定要发脾气的。
“怎么回事?”毛泽东睁开眼,脚下烦躁地一踢:“下去!你把卫士长叫来,你给我走。
封耀松退出卧室,赶紧到值班室向我报告。我匆匆走进毛泽东卧室,上床为他按摩。那次过了很长时间毛泽东才人睡。
我退出屋,小封愁眉苦脸迎上来说:“主席不要我了。让我走。”我说:“你别急,我跟主席说。他已经睡着了,只要睡了觉就没事了。”
毛泽东起床后,我说:“主席,小封工作还是不错的,留一段吧,再看看。”
毛泽东睡过一觉心情就好了,点点头说:“那好,那好。照你说的办。”
一般情况下。毛泽东服过两次安眠药即可入睡。但是。稍遇大事,就需服第三次安眠药了。有时连服三次安眠药也睡不着。这时,失眠人种种痛苦和焦躁的症状在他身上也毫无例外地要表现出来。我们的工作就得格外小心仔细,不能惹他发脾气。
毛泽东发脾气十次有九次是因为睡觉,但是“逆定理”并不存在。他失眠后,多数只是脸色不好,并不发脾气。一旦引起失眠的事情解决了,他会很快入睡。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毛泽东服过三次安眼药,仍然睡不着,起来去参加了陈毅元帅的追悼会。毛泽东在70年代只参加过这一次追悼会,可见意义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