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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3h2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狼人狩猎法则 > 第六十一章 各自烦恼
    要说明克雷顿和诺里斯为什么会在这家平价咖啡馆里,就不得不说两个小时前在诺里斯的豪宅里发生的事。

    在重新学会了脏话之后,诺里斯的一部分变成了克雷顿曾经熟悉的样子。

    他询问克雷顿近期在魏奥底遇到的麻烦,并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帮老朋友解决这件事,克雷顿如实告知,但诺里斯听到实情后却没有表达出足够的重视。

    “如果你只招惹了黑爪氏族,离开魏奥底就足够了,他们不会有精力对付你,除了他们现在的敌人,我也会送他们一点‘小礼物’的。”

    他没有说什么小礼物,但克雷顿相信诺里斯既然这么说,就有本事让那群同族难受。

    “你倒是不怕狼人。”克雷顿笑嘻嘻地说。“你现在是阔气了,也许我们在你眼里都是些小角色。”

    诺里斯笑着摇头:“老朋友,如果是你这样的狼人,我倒会害怕,但孔里奥奈?”他看起来很不屑,虽然重新学会了说脏话的能力,但他还没那么习惯,所以此刻没有说,否则在这里应该加一句。

    这结论倒让克雷顿有些惊讶了。

    “我可是在他们手底下受了重伤,你反倒瞧不起他们?”

    诺里斯背着窗摊开手,明明他的身材只是中等,展开双臂时却好像能把整条走廊都拦住:“克雷顿,我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虽然在经商,但仍是一个目标明确的战士,金钱对你来说是纯粹的工具,你在享受金钱和权力的同时不会对它们产生依赖。如果有必要,你会抛弃一切,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不同。”

    “可能我不太理解血脉和诅咒对你们的影响,但我至少还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组织越大,它对金钱的需求越迫切,并不是每个人能拿到自己的工资就足够,它需要额外的金钱去维持自身的存在。”

    “孔里奥奈家族大概有一百个狼人,为他们办事的人类却绝对超过三百个,他们的总人数远远超过伯达拉比克的公务职位,每个月的资金周转已经成了重中之重,绝不是他们的首领一个人可以搞定,而是需要专门的会计来处理。这已经不是氏族了,这是一家公司。”

    “有一个很奇妙的现象适用于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那就是我们拥有的越多就越软蛋,越害怕损失。”

    “想要阻止一家公司做什么,只要让它在这个项目上的损失大过盈利就行,意气之争是没有必要的。”

    克雷顿对这种处理方式叹为观止,这是他自己无法独立想到的。

    当他们越过孔里奥奈家族的话题,他们开始真正谈论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但他们绝口不谈实际的东西,越是实际的东西越不被他们纳入对话,他们只谈自己这些年的感受,一些最苦痛最肮脏的感受。

    诺里斯对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充满复杂的情感。

    “我以别人的身份活着,没有人记得真正的我。我常常是宴会的中心,却必须始终听着人们盛赞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诅咒这张脸的主人,哪怕他是我的兄弟,但当我面朝镜子,却发现连自己都忘了自己过去的样子。我对眼下的一切都抱有完全的占有欲望,即使这个身份的本人复活,我也绝不会将现在拥有的一切拱手让出。”

    “我有时也想放下高傲,重新以自己的身份和一些陌生人建立友谊,但总是因为分不清自己是谁而以失败告终。”

    相较诺里斯,克雷顿则是漫无目的,沉寂在一片虚无。

    “当商人虽然赚得多,但枯燥乏味。我时常想我该干点别的什么,但我失去了创造美的能力,当雕塑家的梦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还能干什么呢?除了战斗的技巧,我就只知道怎么种地和照料牲口,可要我回去务农?我已经干不了这行了。”

    “狼人的诅咒让我热血沸腾,它让我好战,让我易怒,我简直无法抵御它对我的改变,有时我也会想,也许它并没有改变我,它只是让我最深层的、难以启齿的欲望浮现出来。”

    “我这阵子一直遇上需要见血的麻烦,但我在抗拒的同时又隐隐期待着。”

    “在我为人时,子弹和利器划过身侧脸庞、使我心跳不已的那些瞬间就已经在我的灵魂里留下烙印,接近死亡却还能生还的快感比任何东西更能让我上瘾。我知道我不该回到那种生活里去,但我却忍不住去回忆和品味那些瞬间。毫不夸张地说,我怀念这种感觉的时间比怀念情人更多。”

    两位老朋友的痛苦都不太一致,而当他们针对感受的讨论越多,越不可避免地将话题牵扯到另一个方向。

    神,或者命运、宿命。

    这个世上是否有着一种虚幻的、无法察觉的东西赋予了他们与生活不匹配的本性?

    而本性也可以确定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如果它存在,那他们经历的一切是神的试炼,还是仅仅源自自然的一次无意识运动?

    这是一个很为难的话题,经历过楚德·奥斯马尔的算计,如今再说起命运这件事,克雷顿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去咖啡馆聊这个话题——一方面他在公共场合谈话更有兴致,另一方面,当人们在吃喝时就不会想太高渺的事物,这时候强迫自己思考则更偏向于理性。

    克雷顿提出了建议,诺里斯竟没有拒绝,而且他的名下恰好有一家咖啡馆,这也就是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阿尔伯特帮过克雷顿一个小忙,所以他可以留下来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另一位警员则被礼貌地请了出去。

    直到坐在两人身边,听完了他们的议题,以及他们模糊的、被更委婉的词汇取代了关键词的谈话背景,阿尔伯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尤其多看了克雷顿·贝略好几眼,难以止住心中的疑惑。

    他记得这位外地来的商人前天声称自己是被抢劫了,可今天再见面,居然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那把枪”他想说还枪的事,但克雷顿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不要提它了,随它去哪儿吧,我们现在就聊宿命。”

    阿尔伯特深吸了口气:“好吧,不过在讨论这个话题之前,我仍有个疑问。”

    “请畅所欲言。”诺里斯鼓励地说。

    “我想知道你们的家人如何看待你们的苦恼。”阿尔伯特郑重地问:“这个议题是因为你们找不到解决心灵上的问题而出现的。我是说,通常,我在遇到麻烦时都会先考虑家人的意见,哪怕他们不能解答,只是和他们说说话都能让我好受些,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的言语的确切中要害,克雷顿不禁舔着嘴唇,而诺里斯的瞳孔则有些偏移。

    “你们都有家人,是吧?”阿尔伯特不确定地问。

    “咳嗯,两个女人”克雷顿说,声音从含糊变得清晰:“我不是说女人不够聪明,只要接受了教育,谁都可以变得聪明,但她们在这件事上没法帮到我什么。我兄长的遗孀呢,她是一个忠实的白教徒,信仰这个东西让她不去考虑这些问题。”

    “而她的女儿,我的侄女呢,则是个奇怪的小家伙.”他停顿了一下,描述那个女孩:“她实际上和我有些像,非常具有冒险精神。我们就像两个赌徒,假如自己离不开赌场,却还要劝对方不要赌,这肯定是没有结果的。”

    他说完,诺里斯也看不出悲喜地开口:“正是我的家人将我推动到这一步。现在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阿尔伯特握着咖啡杯用了点时间斟酌,左右这里没有其他听众,他便自由询问他们关于宗教的印象。

    “我先声明我自己的情况,我相信天父的存在,并且我认为他只在我的生前和死后出现,所以我平时不考虑和他见面时要说什么。”

    “我相信有那么一位创世神存在,但我觉得他不管事。”克雷顿说。“至于白教,我觉得他们只是一群特别的巫师罢了。”

    阿尔伯特反而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巫师?”

    克雷顿搓着手指:“就是奇迹、灵修、心灵之光.”

    白教其实一直没有对普通人隐瞒这些东西,甚至可以说在努力宣传,务必要让他们看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缺乏天赋和灵感,普通人要做足准备,用冥想和香薰放大自己的精神感官才能勉强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阿尔伯特没有体验过这些东西,他茫然以对。

    诺里斯身前的盘子里放着块夹厚牛肉的三明治,还有两根熏香肠,它们至今完好无损:“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神明和宿命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那么也许你会愿意多做些好事,好在死后换取回报。”克雷顿的三明治在不断消失。

    “我试过,但无论如何都会伤害到别人,所以我才相信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也许你可以详细讲讲这件事。”

    “我只能说万里挑一的高尚者在遇到这样的困境时也要面露愁容,不知道何为正确,而像我这样的人更是要不知所措。”

    克雷顿已经结束战斗,他用咖啡清洗了喉咙:“别这样,诺里斯,你的嘴巴不是租来的,不要吝惜说话,”

    诺里斯的表情鲜活了些:“狗屎!克雷顿,你非得听我的伤心事吗?”

    “如果和我们现在的话题有关,那我就非听不可。”

    黑发的大富翁叹了口气:“好吧,那我现在举个简单的例子,倘若你们现在在沙漠里看到两个快要渴死的人,而你们随身携带的水只够救活其中的一个,那么你们会怎样选择?”

    “我认识的那一个。”克雷顿回答得毫不犹豫。“如果我都不认识,那我就把水平分给他们,让他们能再坚持一会儿,没准他们再多走一点路,就能看到另一个带着水的人。”

    阿尔伯特则更慎重一些:“我想我会审视他们的生平,再选择让更好的人活下来。”

    “那么你呢,你怎么选?”克雷顿问出题人。

    “看来我们的想法都不一样。”诺里斯这次的叹气蕴含更多情绪:“我只知道他们同样可怜,生存需求同样迫在眉睫,而我能做到的事却十分有限。”

    “从你们的角度来看,这是在选择让谁活下去,但对我来说,就是在选择让谁死。”

    “而无论我是否做出选择,都至少会有一个人死去,假使我视而不见,他们就都会死,我没有动手,是自然杀了他们。那么,当这种事在我面前反复出现,而作为一个卑微的个体难以影响大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逝去,我的心灵自然也会开始麻木,笃信一些你们可能不相信的事物存在。”

    “你把自己放的太高了。”克雷顿说,他绝不同意这种看法:“我们不是救世主,拯救他人不是我们的义务。”

    如果说有谁要为这个社会负责,那就只有收税的那群家伙。

    诺里斯点点头:“是的,所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即使我不处于这个位置,也会有别人来占据这个位置,然后发生同样的事,继续选择,或者忽视。生物学管这个位置叫什么?我记得它有个特别的名称。”

    “生态位。”克雷顿回答。

    “不错,既然如此,我就该学会忽视,顺从这也许是自然,也许是宿命的存在,享受自己有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