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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柳柔声回着,心中颇为不解。

    第311章 多思

    素柳不是家生子。

    温夫人不爱用家生子,觉得家生子积年待在府中,盘根错节,但凡有些歪心思都难以察觉,反倒是外头买来的身世清白的女孩更叫人安心。

    素柳便是如此,她灾年逃荒至此,被爹娘卖给温家的。

    自七八岁时,她就在静心堂当小丫鬟,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陪伴温夫人的时间比温老爷、温辰安都要久。

    往日温夫人夜间也偶有想起往事心绪不定,故而说些反常话,做些不妥当事的时候,素柳本以为今夜也是如此。

    可温夫人往常心中怨愤尽是朝着温老爷去的,今日却又问起了温州白……

    温夫人听到素柳所言,默然片刻。

    须臾,她叹了口气:“去叫人瞧瞧洲白这会儿歇了没,若是没有,叫他来见我。”

    “是。”

    素柳脚尖还未转,温夫人又一次喊住了她。

    “也叫人去看看大少爷,若是没睡,劝劝他早些歇息。”

    “是。”

    这一次,温夫人总算是没再喊住素柳。

    ·

    温夫人交代给自己的三件事,前两件事素柳都交给了办事得力的丫鬟,唯有最后一件她得跑一趟,便喊了其他人到正屋去伺候。

    一来,若是温辰安此刻还未休息,也唯有素柳这个在温夫人身边侍奉多年又亲耳听到了温夫人嘱咐的人能开口劝解。

    二来,去过三全院,温夫人少不得要问两句,素柳自然是只有亲眼见了温辰安才能回禀温夫人。

    素柳步伐很轻,但是走路很快。

    晚间也少有人走动,她更不必同谁寒暄,一路越走越快,很快便到了三全院。

    三全院院门已经落了锁,素柳只得轻声喊守门的小厮。

    守门的小厮觉都轻,可素柳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有些不大对劲……

    若是去找家丁,路途遥远不说,闹出的动静也大,万一只是意外,叫人撞门反而惊扰了温辰安。

    素柳略作思考,四下张望一番,不见人影。

    她便将衣袖系好,抬头打量了一下院墙,略有艰难但到底是翻了进去。

    犹记幼时家乡未逢水涝之时,她翻墙可快多了……

    反倒是被卖到温家后,一开始说是小丫鬟,但才八九岁,什么活儿都做不了。

    每天不过是学学规矩,给姐姐们跑腿,比不上幼时无忧无虑,却也没吃到苦头。盖因当家夫人不爱打骂下人,彼时静心堂的大丫鬟们也有善心。

    待长了几岁正式当差时,也多是陪伴在温夫人身旁逗趣解闷。

    再大些,竟熬资历熬成了大丫鬟。而她记性不错,凡事肯用心,渐渐地,成了温夫人身旁的第一人。

    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在温家,日子再好,毕竟是为奴为婢。

    可又能怪谁呢?

    怪她那狠心的爹娘吗?

    时逢灾年,素柳一家辗转流离至此之时,一家十五口人,只剩五人了……

    她爹娘整日只能学着同乡老人吃野菜、嚼树根,大伯母与大伯父趁夜卷走了剩余的一些行囊跑了,素柳的娘直接上吊了,素柳的爹也要活不下去了,这才将她卖给愿意买下灾民的温家。

    谁也不怪。

    只怪这吃人的世道,害人的天灾。

    不知为何,素柳今夜回忆了太多,也想了太多。

    跳下墙头时,她莫名想着,这短短二十年,最开心快活的时候还是幼时。

    那时家里只是普通的乡野人家,一家老少十几口人住在一起,整日吵嚷,爹娘下地干活,她就与哥哥姐姐一同割猪草、捉泥鳅,却也好不快活……

    若是——

    若是能回到那时候……

    ·

    温辰安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三全院前院的卧房。

    他平时吃药比吃饭还多,屋子里难免有药味。

    温辰安自己住时,不觉有什么,后来不想让羿玉闻着难受,先后用了好几个法子。

    熏香味道太霸道,与药味混在一起更是难闻。

    开窗通风也有限。

    后来,温辰安换了新鲜水果放在屋子里,味道终于好些了。

    近日,温辰安不大有心情摆弄这些,笔刃就默默接了这活计。

    今日换上的,正是佛手柑。

    温辰安恍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前院卧房。

    这倒是让他有些不明白了……

    难道这深夜折腾一场,只是为了让他在小佛堂里多待一会儿吗?

    “我很喜欢你的卧房。”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悠扬的男声。

    温辰安正待回头,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顶,那一瞬间,仿佛思绪都被冻结了。

    “如果它能成为我的,那我就更喜欢了。”

    温辰安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种模糊与平日入睡前的模糊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更像是肉体被冰封,灵魂被抽离,生命走向终结——

    温辰安猛地咬下舌尖,口中瞬间有血腥味蔓延开来。

    疼痛令他的意识清明不少,可头上的那只手依旧如同坚铁。